棉叙

时间: 2024-02-24    阅读: 0 次    来源:倾诉文学
作者: 倾诉文学
沈晓燕

  笔名素颜

  江苏启东南苑小学语文教师

  喜欢自缝服装、折腾文字

  秋末,天渐冷,自然对棉物生起欢喜心来。

  忆及儿时,尚没有羽绒、鹅绒之类的东西,自然不会滋生奢念。

  秋凉了,套件母亲用各杂色棉线编织的五彩条纹“毛衣”,胸前接近领口的地方常给绣上朵艳丽的小花,与羊角小辫自然应和,融融乡土气息扑面而来,一如田野沟壑边恣意开放的野花雏菊,不艳丽却明亮得很。

  冬雪了,穿上母亲用自家棉花做的宽大棉袄,小圆立领,厚厚实实,为了耐脏,袖口处、领口上、衣摆处,母亲用另外颜色的花布细细缝上一层,好方便拆洗。

  不知是儿时的冬天的确不是很冷,还是如今的自己愈发不耐寒,大棉衣给我的记忆那般厚实、温暖。

  乡间夜里,忽然飘了大雪。

  天明,见屋后檐角堆积白绵糖一般柔软滢洁的雪,便赶紧穿了棉袄,东溜西窜,呼朋引伴,混在一大群孩子中四处撒野,团雪球,扬碎雪,踩脚印,摇枝丫下“雪雨”,甚至捧点雪舔舔尝尝冬的滋味,脸冻得愈发红紫,晨阳中,散发乡下孩子独有的光泽来。手指也是红肿红肿,如一根根刚出水的红萝卜。但因各自有了大棉袄御寒,即便冰天雪地,也能生出属于孩子自有的喜悦来。

  雪,是玩腻了,但也不轻易“归巢”的。爬冰,也是一大乐趣吧。一个个如粽子般矮小胖嘟,却并不笨拙。先小心翼翼伸脚试探冰层厚度,待觉着安全了,便放大胆子,从河岸一头走到那头,安全离冰登岸,免不了发出胜利者一般放肆的欢呼声来。

  有一回,刚行至河中央,冰层喀嚓喀嚓破裂,脚下开了个窟窿,一下陷落进去,伙伴失声尖叫,引得大人慌神赶来,幸亏有了大棉袄,我像一个鼓足了气的皮球般浮在水面,母亲把我捞回岸上抱回家,马上给换上准备过年穿的新棉袄,刚才的惊恐一下散开,安暖无恙,乐得如自个儿提前过年了一般。

  上初中了,忽然生出点爱美的小心思来。

  冬天了,母亲催促穿棉袄了,穿棉袄了,而我总是以“不冷啊,真不冷”为借口一再搪塞。

  深冬,风凌冽,凛凛的冷得入心。没法,才勉强穿上。

  虽说暖和不少,但总不能喜欢上自己笨拙的模样,无限渴望起春天的到来。唉,青春年少时,总是会莫名喜欢一个季节、一处风景。比如神往春天,不是因为春花烂漫,而是可以卸掉大棉衣;比如渴望夏天,不是因为瓜果飘香,而是可以穿上花裙;留恋一个地方,不是因为景致绝色,而是因为带着前生记忆的似曾相识。

  前几日,教小朋友学习拼音“zhěn tou “,让他们说说各自的枕头。

  有的说是淡粉色的、里面是珍珠棉;有的说是镶花边、里面是羽绒;有的说是雪白的、里面是乳胶。我微微笑着告诉孩子,老师睡的是我母亲用自家棉花做的枕头,虽然没有羽绒柔软,没有珍珠棉滑爽,也没有乳胶服帖,但是,唯有这个枕头能伴我安然入睡,多少年了,已然成为我夜晚的陪伴与守护。

  一个灵秀的女孩告诉我,那是妈妈的爱。

  好一个心中有爱的娃。

  小书房,榻榻米上,铺着一块母亲年轻时用棉花纺了线、染了色,然后架在体型庞大的织布机上经繁复工艺织成的布,称为“土布”或者“老布”,蓝色与白色渐层交叠,形成方正而不呆板的色块,干净安稳。

  读书写字累了,一伸手,便可以触摸略粗糙的质感。

  观之,忽觉这块布如一个净了脂粉的伶人,散发孤芳自赏的清丽与光泽来。

  时日过,年岁长。

  也曾尝试过许多不同款式称之为“时装”的衣,比如紧窄的套裙,羊绒的大衣,羽绒的冬衣,以似乎带点时尚气息的模样混迹于缤纷喧嚣的小城,曾深以为憾的土气也早已消失殆尽。

  每至冬日,儿时穿厌的大棉衣却日渐清晰浮现心头,如古画一般亘古缠绵,成为灵魂的皈依。

  近日,秋风紧吹,天又转冷,给女儿发去信息:丫头,该换被子了,还是将外婆给你做的那条小棉被寄给你?女儿欣然。

  女儿一出生就裹着外婆做的小花被,然后穿着外婆做的小棉鞋渐渐长大,对于棉物,自然轻易生出亲近来的。

  爱,有时,的确需要凭借某种外物进行传递,一代一代,生生不息,枝繁叶茂。

  比如,结婚的戒指,有着一段光阴却保存完好的全家福,颜色发黄的家谱,一座印刻故事的老宅,一本故友赠与的诗集……

  转眼,母亲种下的棉树又到了收获的时候,一瓤瓤洁白的棉絮挤开褐色发脆的棉铃,盛开在秋阳下,蓬松、柔软、温暖。

  走过风雨,看过千帆,才明白,母亲的爱,是尘世最长情的告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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