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、担负国防施工任务的部队，所处艰苦的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，艰巨危险的作业状况，是局外人绝对想不到的。
工程兵，其主要任务就是国防施工。作为一名工程兵部队的干部战士，如果说不知道咋打山洞?也许人们不会相信，更有的认为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。但对我而言，在1980年之前，还真的是只知道部队打山洞，可从来没有进过山洞，山洞究竟是怎样打成的?里面是一种啥情况?一无所知。
八零年的元月，我又被调回到政治处宣传股任宣传干事，7月份，终于无距离地撩开了打山洞这一神密的面纱。受政治处委派，去施工“前指”(前方指挥部)工作。“前指”位于河北省承德地区兴隆县的一处叫“九拨子”的小山沟，距一营的施工工地一公里远近。这里远离乡村，山高林密，交通不便，道路崎岖，冬长夏短，气候异常，每年的10月份就开始下雪了，直到来年的5月份，仍还常见大雪光顾。四个连队散布在同一条山沟的几个山包下，分别担负着不同类型、不同用途的坑道施工。日常里，下连队调查了解思想政治和党团建设及文化工作情况，很自然地看到了上工下工的战士们，他们头戴安全帽，身穿已分不清颜色的棉工作服，一层石粉沾满了全身上下，近看知道是人，远瞧却只能说是一个个灰白色的行走体。出于好奇，有一天我跟着工程参谋赵庆安进了一次二连的山洞。坑道不是太大，南北已经贯通，里面虽然还没有全部灌注，但清理得却十分的齐整。一路在曲曲弯弯、起起伏伏中缓慢前行，望着顶部和两侧犬牙交错的石头，我的心里不停地敲着小鼓，说实话真有点紧张害怕。赵参谋肯定是经常进洞指导工作，已经习以为常，感觉到了我的不安，一直走一直安慰：“没事，危险的地方都已经进行了处理，现在基本上是安全的”。当走出洞外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不由得感慨万千：当兵艰苦，当工程兵应该是更加艰苦!
真正让我亲历而为，触及灵魂，深深被折服的是1980年的9至12月份。由于六连指导员因病离岗，团党委研究决定让我去代理指导员。当时的六连，是全团的“硬骨头连”，受命在张家口地区宣化的塔儿村施工。当我乘坐火车从昌黎来到宣化，随即又坐着部队的拉水车向六连驻地进发的路上，满眼没有几点绿色，茫茫然尽是黄土疙瘩，风起土扬，遮天蔽日，让我人在途中，就领略到了这里大自然条件的恶劣，心里陡然增添了忐忑不安之感。
塔儿村，典型的西北地区贫穷落后的农村，整个村子没有几处砖混结构的房屋，院墙是用土夯起来的，屋墙是土坯砌成，只有门楼是砖木构成，在几乎一色的黄土里显得格外的刺眼。四面是连绵不绝起伏的山峦，光秃秃的没有几棵树木，让外来人看后觉得很不舒服。连队驻地位于村北，好像是一处破旧的什么单位原址，再往北百余米的山脚下即是工地。初来乍到，给我的印象除了荒凉还是荒凉。
连队生活条件的艰苦程度，出乎我的意料。主粮以玉米面、高粱米、小玉为主，白面和大米一个星期最多一次，而且大米特别陈旧，吃到嘴里十分粗糙。副食基本上就是老三样，白菜、土豆和咸菜。用水更是如用油，由于驻地水源匮乏，部队配备有限的拉水车负责从很远的地方拉水。这种情况下，除保障生活用水外，日常洗漱就捉襟见肘了。战士们为了节约用水，洗脸水用量少得可怜，衣服却相当长时间内难得洗一次。尤其是洗澡，更是难上加难，风钻班的战士们每天下班后，只能用毛巾沾水将身子擦洗一遍。即便是这样，他们仍然表现得非常乐观，时常会听到唱着当时最流行的《军港之夜》歌曲，传出一阵阵乐观的欢声笑语。
施工的环境恶劣和劳动强度，让我真正理解了啥叫苦啥叫累?世上有千般万般的苦累，可打山洞的苦累常人是无法体味得到的。到六连后的一段时间内，我很少进山洞施工现场，基本上是连长、副连长负责工地，我重点管理家里。十月底，连长王承金(70年入伍，原司令部工程股参谋，在机关工作期间我俩就非常熟悉)的爱人来部队探亲，为了让老大哥、大嫂安心团聚，享受一个月有限的美好时光，在我反复劝说下，夜班由我负责，无特殊情况他只白天下工地。老大哥开玩笑地说：“老弟你这么瘦弱(1.75米身高，体重不足120斤)的白面书生，进山洞施工现场，能受得了这份罪吗?”连长虽是好意，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太服气。不经风雨难得见到彩虹，不历寒霜怎知腊梅的高贵。每天晚上9点后我即深入工地，和战士们一块，干点力所能及的事。与他们拉拉家常，交流交流思想，从中充分了解年轻人想什么?追求什么?以便完善和改进教育方法和内容。12点左右，炊事班送来了夜班饭，开始几天我是吃不下的，因为胃口不好，夜里进食容易引起不适。可后来不吃不行，冷饿交叉在一起，胃竟然隐隐作痛，多少吃点就会有所好转。到了凌晨1点左右，困意一阵阵袭来，实在坚持不住了，就和衣靠在滴水潮湿的墙壁上打会儿盹。正是这样的一个休息方式，可以说害苦了我一辈子。此后时间不长，每逢阴雨寒冷天气，我的腰部就有点憋疼，经医院检查诊断为腰肌劳损。进入中年，情况越来越严重，最后形成了腰椎间盘突出症，犯病时，躺在床上无法动弹。几次欲手术治疗，又在犹豫中一次次放弃。现在时好时坏，时时得小心再小心，稍不注意，就有可能旧病复发，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。
与六连相隔不远是七连的驻地，星期天，我去看望曾在警卫班一块工作过的战友，他军校毕业后直接分配到该连当了排长。因为他没有基层工作经历，更没有施工方面的知识和经验，不但任务常常不能按时完成，在管理上也处处遇到难题，加上生活工作条件的艰苦，他当着我的面几次痛哭失声，一再求我能向有关领导和组织上反映反映情况，调出施工连队。可想而知，如果没有巨大的且难以承受的压力，作为一个男子汉，很难想象会有如此的表现。此后不久，我奉命返回机关，并将其情况和要求向有关领导作了汇报，没过多长时间，他就被调到机关从事了工程技术工作，如愿以偿地脱离了施工连队。
三个月的施工连队生活，让我充分认识了啥叫施工连队?真正深刻体验到了施工连队干部战士的生活工作状况，进一步理解了战争年代以外的艰难困苦，思想上受到了极大的震撼，精神上经历了严峻的考验，为走好以后的人生道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待续
查看所有评论